有一年,收到一袋崇明大米,是之前去采访的同事转交而来的“自然农法米”。那阵恰巧是我对与“自然”相关的新词汇特别好奇的时候,于是兴致勃勃回家烧了一锅小粥。没想到,味道并不怎么好,平平无奇。后来与同事说起,她却觉得口感非常好,“有一种清香,就像小时候的味道……”待一个月后,我看完她做的采访报道,再回家烧粥,果然,清香了起来。
再过几年,有机会亲自去拜访那位农人老蔡,他包下的几十亩地里已种满了花生、大豆、丝瓜、豆角、西红柿,还养了黄牛兔子和鸡鹅,多少遵循了“自然之法”,但因为读的农业书多了起来,也开始在讲求作物多样性的同时,兼顾了有效率的内部循环,比如栽种蔬果前,先种一波豆子和花生;让鸡去菜地里帮忙啄虫,让兔子打洞任由鹅来祸害黄鼠狼;而农场周边为点缀和实用,围种上了几圈薰衣草鼠尾草驱蚊草之类。
“得朴门永续者,得‘永生’”,他在自搭的小茅房书桌上,潦草写下一排字,字是很好的,话应该也是。那一晚,我们几个人坐在屋外空地上,围着炉火聊天,也恰是在梅雨季里,倒没什么蚊虫,老蔡说起过去因工作第一次去古巴,第一次看到当地人信奉着的“朴门永续”时,眼里发光。由于长期受到美国制裁,古巴人就凭借着坚强的“朴门永续”农法,扛过了没有石油的日子。
其实早在1911年,美国农业经济学家Franklin Hiram King探访远东后,就在《四千年的农民》一书里感慨:“那里的农民还在以种植豆科植物来固氮、用蝇蛆和蚯蚓充当生态分解者的角色,粪便、残羹剩饭、枯叶、河泥等等都会被沤肥或堆肥,这使得当地的永恒农业得以兴盛不衰……”而这一本书,也被普遍认为是“永恒的”与“农业”首次以英文字汇连接并用,缔造了一个新语词:permaculture,朴门永续。虽然这种内驱力强劲的农业形态,在石油革命的几十年里,已经在世界几乎绝迹,但随着经济危机、石油危机和温室效应的逐一到来,又在发达国家与地区首先开始了关于朴门永续方式回归的思考。
也许与所有的生命一样,地球本身就是一种寻求稳定的自我循环,而朴门永续的精髓不仅在于“多样”,更是因稳定性的要求而在关注“连结可能”,因为只有当元素与元素之间是互动连结的,系统才会因相互支持与制约而趋于稳定,这会使人力在农业活动中的需求被大大降低,从而让更多农人成为真正的农业管理者,而非操作者。而老蔡这近十年的努力方向,也恰是在让自己雇用的农民们称为管理者。不过,新冠疫情期间,他好生搞笑地又发现了一个“秘密”,就是当农民不下地干活了,经过几个月甚至半年,他的农场从一开始因缺乏人力的乱哄哄,忽然进入了一种神秘的井然有序与生机勃勃。
或许,关于全球化是否会倒退的讨论也可以缓行,因为得朴门永续者,得永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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