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农民失去种子自主权,我们将会为粮食付出什么代价?
2018年,马来西亚农业及食品部宣布将拟定种子法案,即在现有的《2004年植物新品种保护法令》中加入“UPOV 1991”(植物新品种保护国际公约),旨在保护新品种植物的知识产权,即育种者权利。一旦法案成功落实,农民将无法自由交换种子,仅能购买经认证的种子。
当人们失去种子自主权,真的只有农民受影响吗?或许从我们的日常主食——稻米,能看出一二。
Atuk Fitrah和附近的旅店合作,将厨余送到农场来做肥料。
沿着曲折山路,驱车来到彭亨文冬的珍德拜(Janda Baik)。拐个弯转入小径,Atuk Fitrah生态农场管理员纳伊(Naim Abdul Razak)挥手迎接我们的到来。
“森林是自然农法最好的例子,我们的农场模拟这样的方式种植作物。”这里的主要作物番茄、木瓜、小辣椒四散在农场,走几步路看见一棵小辣椒树,靠在一旁的植物却是鸡屎花。纳伊解释,作为间种作物(companion planting)的鸡屎花,发出的臭味可驱赶害虫。透过植物互惠互利的方式,减少依赖农药,呈现多元种植法(polyculture)的优势。
走上斜坡,泥土路的缝隙间长出一棵茄子树,挂着的不是紫色,而是橙色的茄子。
“这是老了的茄子,可以拿来当种子。”追问如何满足收藏标准,他以园内作物的“敌人”——猴子为例,“猴子会干扰农作物的成长,我们会观察这棵作物是否抵得过敌人的攻击,证明是值得收藏的种子,然后推荐给其他农民。”
Atuk Fitrah农场时不时举办活动让城市里的学生参与,纳伊总会从森林生态说起。
纳伊使用枯叶杂草覆盖泥土作覆盖层,让泥土变得更湿润,养分不容易流失。
他说明茄子在各式各样的环境都能生存,但比起市面上的茄子,这款收成期更长,“紫色茄子可以生存9个月,但这个本土茄子可以耐上一两年,本地农民更能落实永续种植。”对比进口种子,本土种子更能适应当地气候条件,不容易受虫害侵略。
“番茄种子是我们自己的,所以比较强壮不易生病。”过去的农业社会,农民会在收成时保留种子,直到下个季节再播种。但基因改造的种子打破留种习惯,只因第二代种子(F2)只会比上一代来得差。
他以80年代培育成功的杂交种子——马达椰(Kelapa Matag)为例,果实多、矮小容易采摘,受到市场欢迎。但马达椰种子种出来的第二代,不会结果产量也低。因此,农民每一次种植都必须向拥有马达椰品种专利的公司购买种子。
“基因种子结成的果实很漂亮没错,但一定要搭配化学肥料,植物本身无法靠自己生存,因为它们是实验室做出来的。”生长在户外的作物,透过自身力量抵抗气候和害虫,幸存者便能适应田园的环境,孕育更优秀的下一代。
农场主人哈芝(右)正在种植黄姜,之后会磨成粉再售出,售价比原作物高得多。
每隔几周,纳伊就将鸡只和笼子挪去别处,“鸡在移动的过程会去刨地下的虫,不仅消除害虫,还帮助翻土。”
两种管道获取种子
市面上获取种子的管道分为两大类,称作“正式种子系统”和“非正式种子系统”。
正式种子系统指的是,由大公司生产的商业种子,受到植物育种者权利的保护,大多数种子经由认证。传统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保留、交换、售卖种子的习惯,便是非正式种子系统。
一旦农业部通过《PNPV Act 2004》修正案,传统农耕模式被迫终止,农民无法像过去一样和他人分享或出售未经认证的种子,只能从大公司购买。原本自产免费的种子被迫要花钱购买,小农成本无疑会进一步增加。
按现有法令,马来西亚仍允许农民透过非正式管道购买未经当局认证的种子,其中又以稻米的管制最严格。根据《1994年稻米及白米控制法令》,只允许有执照的公司卖稻种。换言之,所有稻民的自留种被视为非认证种子,不得贩售。
“稻农若不买经认证的稻种,就无法获得政府买种子的补贴。你可以去看《Petani Bukan Pemalas》纪录片,这里点出了稻农在政策限制下面临的各种问题。”
影片中,本土稻民申诉种子公司供应不足影响产量。此外,这些受认证的种子亦必须搭配制定的化学农药使用。稻农要清除5种外来有害因素,必须使用5种化学药剂。若化学肥料价格高涨,稻农又如何平衡成本和收入?将这些稻米吃进肚子的我们又会如何?
说着说着,一小片稻田出现在眼前。稻米,是Atuk Fitrah生态农场最特别的作物。放眼望向珍德拜,也只有这里种稻。
茄子在各式各样的环境都能生存,但本土品种的收成期更长。
纳伊尝试使用兔子作为自然农业部分,兔子的尿液用作肥水施肥。
箱子里的蜜蜂帮助传播花粉,也提供蜂蜜。
下田耕作,透过教育了解稻米的危机
《可兰经》教义中强调谷物的重要,放在马来西亚稻米是主要的粮食来源,因此农场主人哈芝(Haji Awalludin)将一部分农地用来种植稻米,开放城里的大人小孩前来体验。纳伊指着靠近的稻田说,这是前阵子城里中学生参访团种下的成果。
“有的人没看过稻米说是香茅,还问我们可以下去(稻田)游泳吗?”农场使用的是MRQ 76香米,虽说是水稻,田里的水却不多,“我们使用的是SRI技术,不先让秧苗泡水,先晒个5天再放水。”
SRI的全名为“System of Rice Intensification”,中文翻译“强化稻作栽培技术”,颠覆传统种稻方式,主打放水多晒田。稻秧会因缺水感到危机,根部会往下扎根寻找水源,“根变得长,稻子更强壮。”更重要的是,SRI技术能够加强稻种抵御力,为气候变迁导致农作物歉收找到新解方。
纳伊感叹说:“水稻的生态最丰富,里头有鱼、蜗牛、鸭子,时不时会有青蛙吃害虫。在没有大量使用农药的60年代以前,这是大家都经历过的稻田生态。但你现在去稻田,会看到鱼在里面吗?”
割下金黄色的稻株倒挂晒干,摘下一颗颗饱满的谷物,便是可再回收使用的种子。他说:“我们这里的记录,一亩田可收获10公斤的米。”
当老祖宗的农耕方式不再,随着农业科技介入,不单是土地不肥沃那么简单。过度施用化肥,土壤会酸化出现板结。
“人们只会看到稻米一年收成3次,卖出的产量很多。但水牛不见了,鸟类、昆虫各种生物消失了,这些变化往往都被忽略。”Atuk Fitrah生态农场奉行自然农耕方式不是新鲜事,“我们尝试重新教育人们,回归曾经的农耕方式。加上科技进步,人们也开始学会制作有机肥料取代化肥。”
农场的末端,种植了MRQ76品种的水稻,目前收成了17期。
在种水稻的地方,可以种植满江红(Azolla)水生蕨类植物,可做牲畜的粮食。
倒挂的稻穗,谷核可作为种子长出稻秧。
新法上路,将会如何改变农民生态?
采访那日,纳伊笑说,我们是他在Atuk Fitrah生态农场最后一批导览的客人。未来,他要在霹雳开启属于自己的自然农场。问及是否农业出身,他摇摇头否认,“我先学的是电机工程,然后再取得户外休闲运动管理学位。”阴差阳错下,他当上Atuk Fitrah管理员而投身农业。
受到哈芝对环境保护的热诚影响,这8年间,纳伊在这里实验关于自然农法的可能。要当个聪明的农夫,他在对谈中不断强调,在网上当个键盘侠,倒不如用教育影响下一代。
根据“大马粮食安全与主权论坛”(FKMM)过去的文告称,一旦种子修正法案通过,传统农民若被发现使用自行生产、未经批准的种子种植作物,违规者可面临高达20万令吉的罚款或最高3年监禁的刑罚。
“但小农不也能为自己的种子申请认证吗?”
“申请认证需要时间和金钱,对小农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到最后只能等种子公司制造种子卖给分销商,农民就只能等。”说出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,他接着说:“种子是农民的资产,如果没了种子,农民要怎样生存?”
青少年正在体验插秧。(图:取自Atuk Farm专页脸书)
这里成为适合小朋友的生态教育场所。(图:取自Atuk Farm专页脸书)
迦南地梦想园,搜集稀有种子,耕耘食物森林
过去100年,超过90%的农作物种类已从农田消失。《消失的餐盘》一书点出,从前人类食用的植物约有6000种,但世界上大多数人吃的只有9种,市场上贩售的蔬果越来越单一。大量种植单一作物,除了农民的种植知识变得单薄,种子也会因缺乏气候抵抗力与环境适应力,一旦病虫害袭来,必然掀起粮食危机。
运用食物森林概念种植,迦南地梦想园(Calanthe Dreamland)经营者黄锦周收集少见的种子,往梦想地播种。先从咖啡树开始,再到原住民部落的传统草药,直到各式各样的榴梿品种……来到这里宛如走入深山,处处都是超市里头不曾见过的本土食材。
黄锦周计划在这片贫瘠的土地,开辟新的一片食物森林。
黄锦周来自马六甲,是首饰设计师、咖啡店老板,偶尔也义务带团游古城。2018年,他又多了一个身分,即朴门永续农耕法实践者。简单来说,他经营属于自己的食物森林,“先制造食物给自己,因为是给我和家人吃的,所以不放药。当我们的食物够了,多余的再分享或卖出去。”
买下过度砍伐变得贫瘠的土地,重新养成处处可摘食物的森林,这个想法对环境固然友善,但不施打农药的自然农耕方式,等待植物开花结果需一段时日。这期间生态农场需要人手修野草、制作有机肥料,都是一笔庞大的开销。
“我种咖啡树不放药,起跑点就输人很多。当时有位贵人告诉我:兴趣归兴趣,要想怎样去活。他说无论喜欢不喜欢,榴梿的价值是最高的,建议不如种榴梿。”
但他种的可不是市面上耳熟能详的榴梿。“我在找榴梿时,遇到一个砂拉越朋友。他跟我说‘forget about synthetic durian’。”回忆起3年前的故事,他说,“但我要怎么去找山榴梿?这个朋友要我来找他,他是比达友族。”于是在这么机缘巧合下,黄锦周开始了寻找榴梿之旅。
黄锦周表示,嫁接榴梿是为了确保非主流榴梿品种得以延续,“比如一个地方找到特别的榴梿,如果没有把它带出来,有一天那边发展森林被砍伐,这个品种就不会再有了。”
在迦南地梦想园里,黄锦周种植了7种可食用的榴梿属,眼前这颗是乌龟榴梿,需要18年以上才会结果。
Durio oxleyanus叶子圆圆大大,不似一般榴梿叶子。
开启山榴梿赛道
“我很确定,全世界最好吃的榴梿在马来西亚。”
根据研究,在东南亚有29个榴梿物种,马来西亚就占了23种,其中可食用的品种有9个。掐指算了算,市面上看到的明明不只9种,经解释后才了解,这些绝大部分只属于一个榴梿属(学名:Durio)。
“很常听到的猫山王、黑刺、金枕头、苏丹、梦中情人……从D1到D224,99.999999%都是Durio zibethinus。”他说:“包括大部分的kampung榴梿,都是Durio zibethinus和它的杂交种,但市场上其实还有很多了不起的榴梿。”
那另外8种可食用的榴梿,又有哪些呢?
在迦南地梦想园工作的原住民员工,里头还建了部落传统屋子。
黄锦周树选择在策略地点挖掘水池蓄水,防止闪电式水灾。
原住民用以治嘴破及喉咙痛的天然草药。
奇奇怪怪的山榴梿,味道就像开盲盒
过去两年,他和家人四处寻找奇特的榴梿品种,希望将它们都种在迦南地梦想园。
黄锦周解释,一般的山榴梿指的是红肉的Durio graveolens(浓味榴梿),在东马普遍被称为Durian Dalit。在这个类别底下的榴梿果肉,除了红肉,也有橙色和黄色,味道口感都不一样。
“有的带有很浓的芝麻味,一点榴梿味都没有;有的是橙色果肉带cempedak味道;有的黏牙像口香糖,要弄掉它还要用手指扣。所以Durio graveolens是个很好玩的species,外形小小粒。”
过去3年,黄锦周带着一家大小到全马吃榴梿,一步一脚印找出山榴梿。(图:受访者脸书)
在砂拉越Long Banga原住民部落,他遇到了属于Durio kutejensis的Pakin榴梿,“这个品种的榴梿花是血红色的,很漂亮。”闻起来并无浓烈味道,果肉吃法类似吃菠萝蜜,剥开后一片片撕开吃。
Durio kutejensis品种榴梿树开出的血红色花瓣。(图:受访者脸书)
Buah kura-kura。(图:网络)
在这9大可食的榴梿属里,最臭的是Durio Dulcis品种,“它外形像红毛丹但有火水的味道,书本叫它Durian Tahi,足以‘杀’死人。”这样的榴梿也有忠实追求者,“我在诗巫碰到一个人,他说就喜欢这个味道。当然不是真的火水味,是一种大自然的强烈气味。”
至于生长在树干的乌龟榴梿(Durian Kura-Kura),则属于Durio testudinarum品种。因为爬行在陆地的乌龟也吃得到而命名,至少要等18年才开花结果。在这9种可食用的榴梿属植物,迦南地梦想园就收集了7种。
“西马像我这样种的人很少,Durio oxleyanus偶尔在吉隆坡买得到。它长在雪兰莪Hulu Langat那带,它永远是四瓣的,打开榴梿,从上面看是十字架形状。”一般上,西马会称为Durian Daun或Durian Beludu,东马会称为Durian Sukang。此品种的榴梿树,叶子更圆更大片。
“曾有个种植榴梿42年的前辈看到,不相信它是榴梿。这是前Jakun族的员工,从他的家彭亨Muadzham Shah带给我的。”他说。市面上主流的榴梿均属Durio zibethinus,因味道强烈适合商业贩售。但若是真正的榴梿狂热者,更为之疯狂的就是这些榴梿。
Permaculture(朴门)一词,结合了permanent(永久的)、culture(文化)、agriculture,仿效原生态的生物互动和特征,建立符合永续和环保目标的园艺或农业。
走进部落寻找种子,栽种原住民食物
不单是种植山榴梿,黄锦周也会和原住民员工交换宝贵的森林知识。
随手折下一棵植物的枝叶往嘴边一抹,“这是原住民的天然草药,拿来治嘴巴破或者喉咙痛。”走到另一端,种有名为Buah Bejsij的果实,是他亲自从Temiar原住民部落带出来的山果。取下橙色的外皮咬一口,口感像是番茄,“吃完后你们可以拿着这个种子回家种。”
他偶尔会随员工回去位于吉兰丹的部落发掘新植物,更多时候,黄锦周靠他们带回种子。但这全靠运气,因为原住民是游牧民族,每3个月换一次住所,“他们不靠种植为生,走到哪里有东西才可以拿给我。”
黄锦周进入原住民部落中寻找种子,希望让更多人认识本土农作物。(图:受访者脸书)
但随着砍伐森林、土地开发严重,Temiar族家园一点一滴消逝,森林里的食物不似以往充足。于是,黄锦周尝试让员工带芋头黑米种子回村庄播种。
“看到3个山头种植满满的黑米,我很感动。”他强调,Temiar生活在吉兰丹内陆,车程来回就花8小时,“‘Food is king’,在里头有钱没有用,有新的作物进去,他们才有新的东西吃。”
黄锦周收集全马不同的果实,只为了取出种子,在食物森林种下各式各样的食物。
在Temiar原住民部落里,小米称为“Jawak”,但现在部落里几乎不见有人种植。
山里头的水果Buah Bejsij(树番茄),可直接用果实的种子种植。
计划启动小米方舟,让小米重回饭桌上
目前,迦南地梦想园食物种类多元,唯独少了提供碳水的主食。他说:“我在台湾原住民部落看到小米,我的原住民员工说在他的部落看过,但现在越来越少了,他们管小米叫Jawak。”
小米能在干旱严苛环境下生长,当其他谷物收成不佳,小米有机会成为当地的粮食来源。一些国家的主食曾是小米,后来渐渐被水稻取代。
看见本地有种植小米的可能,黄锦周希望未来能启动“小米方舟”计划,让小米重回大众视线。
Terung dayak也称作Terung Asam,富含丰富的维他命C,用来煮亚酸鱼,常见于东马。
Asam Kumbang是目前市面上难找到的水果。
保育种子,留住大自然的多样性
无论是学习嫁接山榴梿,还是从森山带出原住民作物,黄锦周想做的是留住大自然的多样性。他分享,今年买了400公斤种子,但播种后的存活率却只有10%。或许是气候变迁,也或许是大量的农药,“比如我们拼命打药让榴梿树开很多花,结很多果,但它的种子其实是不够成熟的。”
试想想,当人们无法从果实收到好的种子,只能寻求正式管道购买已被驯化的种子,那在餐桌上的食物就只会越来越单一。
砂拉越黑橄榄Dabai。
树豆可储存多年且容易生长,是典型的原住民食材,原住民食用方式有鲜食与晒干。
种子变盆栽,见证新生命诞生的美妙历程
藏在泥土里的种子,看不见也摸不着,又该如何让人确实感受到它的重要?
刘惠萍投入种子盆栽艺术十来年,她在柔佛古来加拉巴沙威新村经营“心田一角”种子铺。柜子上陈列一棵棵种子盆栽、一个个种子艺术工艺品、上百颗风干的种子,为的就是要人们知道——马来西亚种子的美丽和多元。
棋盘脚种子盆栽
藏身于老店的“心田一角”种子铺,日式禅风外观最突出。店主刘惠萍曾是水墨画裱画师,也经营过画廊,有了孩子后选择回归家庭。
2010年,在一次和友人的对谈中认识了种子盆栽,她形容“一看就爱上”,自此陷入种子的魅力无可自拔。种植步骤简单,种子洗净后泡在水里唤醒,接着是催芽的步骤,即把种子放在盆器,用保鲜膜覆盖隔绝空气,这是为了让种子感受到濒死的压力,得“传宗接代”要马上长根发芽。
“当时看到什么种子都拿来种。”她从容易取得的龙眼种起,失败经历多,尤其种子催芽的过程,稍有差错就发霉长虫。因此种子必须清干净,表面有一丝残余的果肉和白色软组织,都会吸引蚊虫滋生。浸泡种子的水分也需掌握好,避免发霉。
刘惠萍正在制作种子手工艺品,从松果、云杉木、掌叶苹婆的种子中,她拿起蛋黄果问:“不觉得这个很像企鹅吗?”
架子上陈列着从生活周遭捡来的种子。
任何种子都可以种成盆栽
不单是龙眼,日常生活中接触的水果,如榴梿、山竹、红毛丹都能拿来种,还有酪梨、蛇皮果、海底椰、圣诞椰子、蓝棕榈、竹马椰子、福木和棋盘脚等等,“槟榔种子可塑性强,我可以用包覆在种子外头的纤维做斗笠造型。”只见槟榔种子盆栽的根茎部,绑着两条辫子的“女孩”仰望植物,非常生动可爱。
“这些都是马来西亚找到的植物?”忍不住发问,她哭笑不得地回复:“对啊,这些种出来的都是本地的,出去外面路边就有了。”
蒲葵种子盆栽,刘惠萍形容成长过程中长出的营养传输带,像是人类的脐带。
不知什么种子,找谷歌大神询问
接触种子盆栽后,刘惠萍表示自己变得更细腻,感官更敏锐。她关注起大路旁的大树,等待它开花结果。等候时间有长有短,当果实掉在地上,她立马捡起带回家,只为了看种子长出来的模样。
“不知名的树开满白花,我会拍照,但还是找不到资料,所以要看种子分辨。”经过数个月等待,植物终于落果,“我用脚尖踩开果实,看里面种子长怎样,如果像草莓果酱类的就没种子。”
她根据种子的样貌上网找资料,也尝试问人,她说大家给出“这是槟榔”的答案,“我知道槟榔长怎样,纤维比较厚,种子也比较大,就不长这样。”
“后来我上Google找资料,从叶子找起看品种,找到名字那刻太兴奋了。”
将蓝棕榈种子切割、保留美丽外壳的纹路,再打磨抛光里面的种仁,形成独一无二的艺术品。
打磨、抛光后的竹马椰子。
每颗种子都是独一无二,盼大家发现它的美
对于种子发芽长成的过程,刘惠萍都很好奇。对陌生的种子,她会将萌芽的种子从盆器中倒出来观察。其中,蒲葵种子的成长过程最让她惊喜,“你看到它种子在这边,而倒挂的茎像人类的脐带,正输送养分给它的孩子。”
在投入种植种子盆栽的过程,并不是每棵种子都会发芽。原以为不会成功的圆叶刺轴榈,经过18个月的等待后,种子竟然同时发芽,“每一颗种子都是独一无二的,让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懂得太少,棕榈科植物有三百多个品种,真的是玩一辈子也玩不完。”
拿起竹马椰子的种子,外形和一般的棕榈植物相似。剥开外壳,打磨后凹凸不平的表面形成天然的美,“虽然品种相同,但每一颗的纹路都不一样,就像是人类的DNA。我们都是人,但我们的DNA不一样。”
为了让人们认识更多种子,她在架子陈列上百种种子。她说,这只是种子世界里的冰山一角,“我想把这些种子展示出来,让你们知道,在我们周边有这么多漂亮的种子。”
这里虽是卖种子盆栽和手工艺品,却更像是小型的自然教室。一颗颗种子丢掉就是垃圾,但在心田一角,它们化身盆栽重获新生,展示自己的第二“种”生命。
刘惠萍运用包覆槟榔种子的纤维制造小女孩造型。
密花喃喃果(Katong Laut)种子盆栽是她最喜欢的作品。
当我们不再拥有种子……
“一旦《2004年植物新品种保护法令》(简称种子法案)修正案 通过,种子盆栽或手工艺品会受到影响吗?还是仅限农作物受控?”
“种子是干燥的、不是活的则不受影响;但如果种子是活的,可作为繁殖用途,将受到法律管制。”
诺菲特(Nurfitri Amir Muhammad)是“社区种子保育协会”(IRBK)发起人,也是马来西亚粮食主权论坛(FKMM)协调员。
“我们向时任政府说明,小农仍延续留种相互分享的传统。他们不相信,要我们提供证明,所以在2021年成立了IRBK。”旨在将农民持有的种子品种整理成数据,架设网站开放予大众搜寻。
“我们不以‘种子银行’(seed bank)命名,因为银行代表人们很难从里头取东西。所以我们更像是‘森林保育’的概念,不只是收藏种子固定在一个地方,也让大众简易获取资讯。”
IRBK也将留有30个或以上品种种子的农夫,列为‘种子英雄’(Wira Benih)。首篇文章提到的纳伊便是其中一员,目前IRBK社群虽然仅有60人,但记录了约4000个农作物的品种。”
诺菲特长期关注农民权益,2020年拍了迷你纪录片《Petani bukan Pemalas》,希望扭转大众对稻农的舆论。(图:受访者提供)
日后留种或面临刑事诉讼
虽然该草案目的是为了防止种子买家受骗,但或许也会强化种子公司的垄断。此外,若种子修正案通过,不单是农民,但凡透过非正式管道获得种子,都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。
“请记住有两条法律。第一是UPOV 1991强调种子拥有权,一旦违反意味着你会被起诉。”触法民众或将被处以高达20万令吉的罚款或最长三年的监禁。
”第二是种子法案,意思就是种子得经过认证,代表你每年都要付费,将种子样本送到实验室化验确保品质,无形中增加了农民的负担。”认证过程繁琐,渐渐的市场只剩下少之又少的植物品种。而每一次认证过程的付费,导致种子价格上涨,种出的蔬果也必然跟着涨价。
法案修正缺乏透明度
刚过去的周四(12月19日),106个农民和公民组织签署请愿书,要求政府停止提呈种子法案。
这些组织包括大马菜农总会、大马稻农协会、第三世界网络、槟城消费人协会、大马绿色和平、自然之友协会等。他们认为一旦该法案通过,或许不单是农民的权益,甚至社会,都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。
诺菲特作为FKMM发言人说明,2018年9月16日宣布拟定的种子法案,当局并未向农民和民众发起咨询,“政府与我们部分代表的首次咨询,是在2019年进行的。既然如此,法规影响分析报告(RIS)又如何在还未告知公众前完成呢?”
因此,FKMM认为此法规影响分析报告缺乏公信力。
我们可以怎么做?
种子法案关乎你我的生活,但在坊间关注度好似没有形成正比。读了这篇专题的我们,又能怎么做?
“法案修正已来到最后阶段,我们得公开发表意见或写信入国会,表达你对拥有生命的知识产权感到顾虑。”坊间的民间组织也发了联署请愿书,呼吁民众在本地周三(12月25日)前,点击此链接签署支持。
诺菲特认为,虽然现在谈论的范围仅限于植物新品种的拥有权,但未来若成功复制动物,甚至是人,后果或许不堪设想。
“一旦有了这些生物的知识产权,谁又能保证不会被有心人士利用,建立自己的奴隶大军呢?”
诺菲特长期关注农民权益,2020年拍了迷你纪录片《Petani bukan Pemalas》,希望扭转大众对稻农的舆论。(图:受访者提供)
【注】2018年,时任政府为了解决非法谷种问题,对外称将修正种子法案。不单是水稻,包括蔬果及花类等农作物一并受管制。这些农作业的种子和品种都需符合法令,根据步骤申请执照后,民众才能耕种。也有评论认为,种子法案实则是为了迎合《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定》(CPTPP)而颁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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