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法、你表弟的香烟和土豆泥

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，感恩节是神奇的。不是“迪士尼”那种神奇的——没有烟花或会说话的动物——而是因为你太小，所以没有注意到其中的裂痕。肉汁尝起来没有罪恶感，土豆泥没有因怨恨而结块，火鸡也不是用政治紧张的刀子切的。

现在情况不同了。

你把车开进父母家的车道，他们总说要搬走，但从来没想过搬走，因为他们要把所有东西放哪儿呢？一箱箱褪色的照片、每次度假后留下的雪花玻璃球、那辆实际上只是带轮子的衣架的健身车——他们需要自己的空间，假装他们的生活比你的更有条理。

草坪被精心耙过，这是对即将来临的冬天的徒劳反抗，因为上帝不允许邻居们认为你们家失去了对任何事情的控制。你爸爸在门口迎接你，手里拿着一杯棕色的烈酒，穿着你三年前圣诞节送给他的毛衣，你发誓他讨厌那件毛衣。但也许他只是讨厌自己穿上它的样子。

“嘿，小伙子！”他笑得有点灿烂，仿佛这样就能让你相信，他还是那个穿着夏威夷衬衫参加少年棒球联盟比赛的乐观主义者。

“嘿，爸爸，”你说道，尽量不吸得太深。他的古龙水闻起来就像是中年危机的产物，只在梅西百货出售。

你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，像指挥棒一样挥舞着锅铲。“你迟到了，”她说，好像你已经毁了这个节日。她穿着围裙，上面绣着你在三年级时做的南瓜，如果不是这样明显地提醒你她一直在你身边，那会很贴心。

“交通”，你说，这个借口她接受了，但她不相信。

屋内弥漫着烤火鸡和消极攻击的气味。这种气味让人既饥饿又焦虑。

你的表兄弟们在客厅里，他们的孩子散落在地板上，像地雷一样，到处都是噪音和黏糊糊的手。你向每个人打招呼，躲避小孩和亲戚们尴尬的拥抱，你只记得他们的名字，因为 Facebook。

还有你的表弟杰克，每个人都说他是个混蛋，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，穿着一件散发着淡淡大麻味的连帽衫，看上去他宁愿去别的地方。你过去常常相信关于他的家庭故事——害群之马、警世故事。但现在呢？现在你看到的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人，试图在这个不断打击他的世界中生存。

“伙计，最近怎么样？”你问道，并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递给他。

他耸耸肩。“还是那回事，只是年份不同。”

你妈妈把大家叫到桌边，你坐在杰克和你那过于活泼的阿姨中间，她问了太多关于你个人生活的问题。妈妈说了祝福，盘子也都装好了，房间里充满了叉子刮擦的声音和闲聊声。

晚餐一片混乱，盘子碰撞声和心不在焉的道歉声交织在一起。有人把蔓越莓酱洒了——因为总会有人把蔓越莓酱洒了——然后你的姑姑对她丈夫大喊大叫，好像他个人冒犯了感恩节的整个概念。“没那么咸，”他低声嘀咕着，但每个人都听到了。桌子因尴尬的紧张气氛而震动。

但这里也安静了许多，仿佛这些年来混乱的气氛已经失去了一些活力。你的父母、你的姑姑、你的叔叔——他们都慢了下来。你妈妈递面包卷时，手在颤抖，她的手握得不够稳。有那么一刻，你让自己假装自己又回到了童年，回到了裂缝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时候，回到了你认为感恩节充满魔力的时候。但随后你妈妈问你为什么还是单身，杰克被训斥了一顿，让你振作起来，你爸爸开了个关于“现在的孩子”的玩笑，这玩笑简直是一针见血。

你会意识到，也许感恩节仍然是神奇的——只是魔术师将助手锯成两半，而每个人都假装没有看到血。

没有人是来看现实的；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看表演。火鸡切好了，葡萄酒倒好了，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，就像钟表一样。但你——你是那种喜欢偷看幕后的人，喜欢看魔术师手中的绳子，喜欢看锯子上的血迹。你一直都是这样，不是吗？也许你是害群之马。被抛弃的人。因为你是那个问“但我们为什么要假装”的人？

现在你看到了——当你的妈妈紧张地给每个人续杯时，当你的爸爸不断地重复那个未讲完的笑话时，当你的姑姑一丝不苟地重新摆放红薯砂锅时，仿佛盘子里的秩序能转化为她生活中的秩序时，你内心深处的绝望。

杰克不是失败者。他很累。他很害怕。他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，就像你的父母，就像你。就像这张桌子上的每个人一样，假装有一天世界的重量不会把他们压成细碎的、可怜的粉末。

太累了。

后来，等你收拾好盘子，好酒变成劣质咖啡后，你发现自己和杰克一起在后门廊上，杰克是你的堂兄，他曾经因为偷一包口香糖被抓，从此被打上堕落的烙印。他点了一支烟。他递给你一支，尽管你已经很多年没抽烟了，你还是接了过去。为什么不呢？

“我一直以为你最终会去纽约或其他地方，”杰克说道，向星星喷出一口烟。

“是啊，生活就是这样，”你说。然后，因为你无法解释地觉得这是真的，你又补充道，“然后这种事就一直发生了。”

杰克点点头，仿佛这是人们说过的最深刻的话。“是的，确实如此。”

你们俩坐在那里，互相递着烟，沉默不语，虽然沉重，但并不令人难受。只有经历过你最坏的一面，却仍能为你点火的人，才能分享这种沉默。

屋里，你妈妈正在洗碗。你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她，哼着一首柔和而无调的歌曲，动作缓慢而谨慎。你记得她以前洗碗时不会气喘吁吁，也不用每隔几分钟就停下来揉背。你以前认为她坚不可摧，但现在你明白了。

“你需要帮忙吗？”你走进厨房问道。

她抬起头，吃了一惊，然后笑了。“我知道了。不过谢谢你，亲爱的。”

有那么一刻，你仿佛又回到了十岁，站在同一个厨房里，听着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擦洗着一口顽固的锅。但片刻过后，你已三十多岁，看着她擦干盘子时双手颤抖。

“大家聚在一起真好，”她打破沉默说道。

“是的，”你回答道，而且你是认真的。你真的是认真的。

这已经不是你小时候感受到的那种魔力了。现在它变小了，也安静了。裂缝还在，更大、更深、更难以忽视，但它们并没有让爱情变得不那么真实。

如果有的话，他们会让它变得更加如此。

因为能够经受住裂痕考验的爱情并非易事，不是，能够经受住裂痕考验的爱情不是无视裂痕、假装裂痕不存在，也不是用廉价的修补材料和假笑来掩盖裂痕。而是看到裂痕——真正看到裂痕——并坚持下去。而是选择年复一年地坐在那张该死的桌子旁，身边围着那些知道你所有最糟糕的故事的人，因为他们和你一起经历过。而是为彼此不完美、也许永远不会完美的部分留出空间。

也许这就是节日的真正魔力——那种在光彩褪去、在酸果蔓酱洒了一百万次之后出现裂痕之后依然存在的魔力。这是一种即使你身心破碎，仍然被人看见，被人爱的魔力。

因为真正的爱情不是完美，而是坚持。所以闭嘴，享受混乱，把土豆泥递过来。